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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6章 V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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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下子寶釵楞住了。

若這話是姚靜說的,她或許還會質疑一下其中的真實性。但是這話是她的師父孫穆說的。據寶釵所知,孫穆在她面前從來不打誑語。

若是黛玉果然有意等寶釵另起爐竈時湊份子入夥,寶釵自然沒有要辜負她的道理。更何況寶釵知道前世裏賈家的遭遇,她先前同意黛玉湊份子分紅利,原也是為了將來入不敷出之時考慮。

“既是如此,少不得我先把鋪子開起來,若是他日回金陵時,便轉交給師父好了。”寶釵想了想道。

姚靜笑了:“眼下你雖沒什麽本錢,但單憑了這生意經營一道的本事,也該算一個技術入股,便算你一成的股份吧。”

這是姚靜事先和孫穆商量過的。收留寶釵之後,她本欲將裝作蠻不講理從薛家分得的萬兩白銀直接交還寶釵,卻被經驗老道的孫穆阻止了。孫穆說薛家薛姨媽甚是糊塗,只怕是反覆無常的人,這般匆匆將寶釵的財物交還,只怕薛姨媽又生出什麽幺蛾子來,又恐寶釵是太過老實厚道,不忍薛家人受難,意氣用事補貼娘家,反而白費姚靜一番苦心。姚靜聽說後也深以為然,故而此番不提交還萬兩白銀的事情,只說給她一成的技術入股。

對於寶釵而言,技術入股的說法自是新鮮。不過中華文化一脈相承,望文生義並非什麽難事,不過稍作適應後,寶釵欣然相從。

於是寶釵、孫穆、姚靜、香菱、劉姥姥等人圍坐一堂,孫穆又下帖子請來了趙芳,到了後頭鶯兒、茜雪、小紅等人也被拉進門來,一起討論。

按照姚靜和香菱的意思,莫過於將那食肆的生意繼續下去,劉姥姥嘗盡了棉布店的甜頭,言說棉布是城裏的貧苦人家和鄉下人都用得著的,經濟實惠,小本生意便可賺不菲的收益;趙芳是京城中出名的繡娘,一心想繼續老本行,卻苦於和眾人不熟,沒有立場說話。

眾說紛紜,一時間理不出個頭緒了。姚靜的所謂民主議論大會宣告失敗,自己也覺得一個頭兩個大,心中煩躁,遂將所有事務推給寶釵:“寶釵是經營者,大夥莫過於聽聽她的想法。”

姚靜這麽一說話,眾人都不言語了。大家齊齊向寶釵看過去。在座諸人要麽是受過寶釵恩惠的,要麽常年在寶釵麾下當差,又或者是趙芳那般親眼目睹過寶釵發號施令的人。她們對寶釵的話自是信服非常。

寶釵沈思片刻,緩緩說道:“據我從公說來,香菱於烹飪確有幾分天賦,但那黃金絲的生意,不過是小本生意,京城又有多少人家,能天天靠吃黃金絲過活的?餘者豬手、鹵肉之類,味道雖美,但只是路菜,一般人家也不是做不來,利潤到底有限。”

她這般說得香菱頻頻點頭,便是提出黃金絲、為此自傲不已的姚靜,也不得不承認寶釵所言極是。黃金絲就是薯條,後來經香菱改良,又有油炸山芋等物,皆是高油高鹽的東西,油鹽在這個年代卻是稀罕物,鹽政是國家稅收的重要組成部分,便是不顧朝廷禁令、販賣私鹽的鹽幫,也從中獲利頗豐,賺了個盆滿缽滿。窮苦大眾尚未溫飽,每日為了果腹奔波,怎有閑錢去買這些成本不菲的風味小吃?至於高門大戶人家,食不厭精,講究一個色香味俱全,有的時候菜的味道未必絕佳,但是其中的花樣卻是多得很,炸什麽螃蟹餡兒的面果子,煮什麽荷葉湯,吃一點茄子都要拿許多只雞來配。說白了,高門大戶的設宴時候的吃食,絕對不是香菱憑了天賦能做得出來的,日常吃食自有世仆去做,黃金絲和豬手等物,或許能博他們一時新鮮,不過若要拿這個來賺錢,只恐難得長久。

“不過我倒是想著,以姚先生眼下在京城裏的名氣,倒可以同香菱聯手,鼓搗出什麽藥膳來。配方不求奇險,但求無功無過,憑著皇太妃娘娘對姚先生的信賴,只怕富貴人家的夫人肯出銀子的不少。”寶釵見姚靜有幾分郁郁不樂,微笑著提議道。

姚靜聞言頓時眼前一亮:“正是。常言道藥補不如食補。”然而細想片刻,卻又躊躇道:“只是若論藥膳,我知道的也不過是宮廷裏口口相傳的古方,只怕大戶人家也知道不少,不足為奇。”

寶釵道:“然而有皇太妃娘娘眷顧,必然有所不同。”

姚靜恍然大悟。說白了,寶釵的意思不過是走朝廷營銷路線,拉著皇太妃娘娘打廣告而已。“只是這樣卻也不是長久之計。正所謂伴君如伴虎。”姚靜道。

寶釵很高興姚靜能自己領悟到這個道理,微笑點頭:“故而藥膳堪為一時輔助,並非主業。”

她這番話說來,有理有據,連一向最為刺頭的姚靜都大為嘆服,更不用說別人了。

眾女凝神靜氣,卻又聽寶釵說道:“棉布鋪子的法子,實乃小本錢的經營之道。劉姥姥對此駕輕就熟,再尋一家人合夥便是了。只是京城之中對棉布等物的需求再多,也有一個限度,若是大本錢,單做這個,只恐利潤太薄。此外,也恐遭其餘鋪子打壓。”

她這一番說,真個深入淺出,姚靜立即就又明白了。棉布對於京城之中的大部分人家來說,是必需品,而非奢侈品,必需品總有一個限度,除非朝廷對外用兵的特殊年度,市場總歸是有限的。本錢太多的話,規模鋪得太大,很容易供大於求,利潤越發微薄。此外,規模鋪得太大,有壟斷的嫌疑,勢必遭到京城其餘諸家的聯手封殺。

“故而我思來想去,以咱們幾萬兩的大本錢,莫過於分成兩撥,一撥繼續依附長公主殿下,做出海的營生,這部分風險大,然而一趟海運下來,利潤也豐,十錢之貨,足以換來百錢千錢。另一撥呢,則是做薛家的老本行,綢緞莊的生意。一來做生不如做熟,來投奔我的人,大多是從薛家綢緞鋪裏過來的,對其中的細微之處清楚得很,是市面上的老行尊,不至被人糊弄了去。二來也好借著綢緞莊的生意,攬些刺繡的活計,咱們姐妹們閑來無事,也好練練手。”

眾人聽她如是說來,正是言辭懇切,句句皆是道理,無不轟然應諾。於是劉姥姥同小紅、林之孝一家商議停當,一起做那棉布鋪的生意,香菱悄聲說近日身子沈了,有了喜脈,對藥膳的主意不甚熱衷,姚靜聞言,也就冷了下來,再不提此事。

一幹人歡歡喜喜,開始湊綢緞莊和出海貿易的份子。林黛玉有一萬兩的銀票守在孫穆手中,姚靜有為寶釵討來的一萬兩,另有皇太妃娘娘賞賜若幹,除此之外,劉姥姥、陳義一家、鶯兒一家、林之孝一家,也不甘人後,紛紛解囊,幾家零零總總,拿出了足有四百多兩銀子,雖不算甚多,但考慮到劉姥姥和林之孝一家還要做棉布鋪的買賣,兩相兼顧之下,已是難得的了。趙芳見眾人踴躍,心中不免躍躍欲試,思忖良久,竟將原本攢了打算買門口的二十兩銀子奉了出來,笑著說道:“我亦是傾盡所有了。”

寶釵看了她一眼,情知她孤身一人,攢錢不易,卻不說破,只道:“即使如此,先前賈家送來的幾百兩銀子,是不是也該算一份子?”

旁人不解寶釵的用意,只當她為人迂腐,爛好人,獨姚靜知道此後這些人各自的遭遇,知道寶釵是打算滴水之恩,湧泉以報,替她們留個後路了,於是搶先笑著點頭道:“是極。咱們又不缺這幾兩銀子,難道還能真的擺一場酒宴,就把她們給打發了。少不得給她們嘗嘗甜頭,也好顯得咱們大方。”

寶釵笑著說道:“只是做生意這種事情,有賺就有賠的。細論起來,海運風險最大,途中若遇風浪,一船貨物頃刻化作烏有,不用說,這本錢自是打了水漂了。綢緞莊的風險小了許多,收益比海運卻也小了許多,但也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。不說別的,朝廷一紙征召,就難說得很了。諸位既是湊份子,可想過往哪邊投?”

她這麽一說,眾人都楞住了。她們只曉得寶釵這幾年將薛家的鋪子經營得有聲有色,在京城地界都是大名鼎鼎的薛大小姐,又怎麽會知道生意場上的辛酸?當下趙芳就陪著笑臉道:“我一個婦道人家,哪裏懂得這個,寶姑娘說哪裏,就是哪裏吧。我信得過寶姑娘,便是血本無歸,心中也是情願的。”

小紅聽了便笑著說道:“嬤嬤這話說的。寶姑娘自是想讓大家賺錢的,只是這生意場上的事,誰又能說得準。嬤嬤這話咱們都聽著呢,也都記下了,寶姑娘替咱們賺了錢,固然是大家的福氣,若是一時不慎,果真失了手,咱們也該認命,斷然不能怨天尤人。”原來在場諸人,獨趙芳是個外人,從前沒怎麽和寶釵打過交道的,小紅心思伶俐,擔心日後出了什麽幺蛾子,故搶先這麽說道。

小紅確實是一片赤誠之心,誰知趙芳也是個最實誠不過的人,越發誠惶誠恐,那可憐兮兮的樣子,讓小紅看了倒有幾分過意不去了。

陳義家的忙站起來打圓場,笑道:“我家一向跟著寶姑娘做綢緞莊的生意。這銀子就投在綢緞莊裏,就算利錢少些,到底是安心的。”她家小三子擔任綢緞莊的掌櫃多時,對其中的利潤風險自是熟稔無比。

鶯兒的娘道:“所謂富貴險中求,我家倒想把錢投到海運上,說到底不過是些閑錢,便是血本無歸,也是一時之命,沒什麽妨礙的。”

眾人紛紛表態,到了最後,等到趙芳時,寶釵見趙芳唯唯諾諾,實在可憐,就好心給她出主意道:“嬤嬤若不嫌棄時,我倒有個主意,不若將嬤嬤的二十兩銀子一分為二,十兩銀子投海運,十兩銀子放在綢緞莊,不知如何?”

趙芳自己不是個有主意的,聞言如蒙大赦,感激地看著寶釵。姚靜在旁看了不由得發笑,私下與寶釵說道:“海運都是大買賣,哪有這樣投十兩銀子的。又不是你一個人的生意,豈不是被人恥笑了去?”

寶釵搖頭道:“不妨。不單她的錢如此,連賈老太太她們、鴛鴦、平兒、彩霞、彩雲、司棋、侍書、入畫還有晴雯十幾個人的錢,我也打算如是處理。”

姚靜聞言把寶釵從上到下看了一遍,問道:“莫非你是怕我不許她們進女兒谷嗎?原來在你心中,我竟是如此鐵石心腸?”

寶釵笑了:“時也運也。我只不過想為她們謀些保障罷了,區區幾兩銀子,實在微薄的很。你千萬莫要多心。”

此時皇太妃娘娘的旨意已下,恰逢寶釵跟韓奇他們第一次出海的船隊已經凱旋,個個分了不下數萬兩銀子。若是薛姨媽沈得住氣,等到海運銀子分了之後再發難,少說也要多一萬兩銀子入賬,只可惜她太過沈不住氣。這銀子寶釵打定了主意要為興建女兒谷之事救急,更何況她和薛家早已恩斷義絕,是斷然不會再如從前那般愚孝,不顧一切奉給薛姨媽了。

奉了皇太妃娘娘的懿旨,姚靜等人大可在京城中采買一處府邸,於城外建一座別院,故而姚靜同寶釵籌謀幾回,於城外選址,買了幾十畝地,建了一座農莊。其間探察方位,建造房屋,諸事皆交由賈蕓籌辦,由林之孝一家人從中代為斡旋。無論是賈蕓還是林之孝一家,都是能埋頭做實事的人,故而打理得井井有條,不多日別院建成,姚靜見了大為滿意,要約著寶釵一起去小住幾日,寶釵卻婉言拒絕,笑言說長公主有令,說要籌謀第二次出海之事。

姚靜並不以為意,只當寶釵借故推脫。想來那長公主殿下對寶釵頗為倚重,麾下韓奇等人更是對寶釵仰慕有加,理應多多照拂才是。

然而寶釵卻自家人知自家事,曉得離開薛家之後,自己不過是一介草民,身份同長公主、韓奇等人已有雲泥之別,同先前不可同日而語。

長公主殿下那個人,其實輕浮好色,頗為不妥,先前看在她是薛家小姐面上,或許還會忌憚一二。如今越發沒了忌憚,上次宴會之事,那般逼迫寶釵,幸得柳依依以小石子解圍,這番還不定生出什麽禍端來。

韓奇從前或許有照拂寶釵的意圖,然而寶釵思嫁馮淵之事惹得沸沸揚揚,早冷了心,又上次宴會中窺見寶琴,越發要撇開幹系。

故寶釵料得這次必然舉步維艱,只是韓奇青目寶琴之事,有礙寶琴名節,眼下韓家雖已經私下同薛蝌相談,頗為投契,到底薛家尚未同梅家退親成功,越發不好張揚,因了這個緣故,寶釵心中縱有煩惱,也不能說與姚靜等人知曉。

姚靜見寶釵不去城外莊子,便拉著孫穆等人一起去消夏,連劉姥姥都好奇去了。

京城中寶釵一人獨撐大局,蒙長公主殿下相召,急急沐浴更衣,帶著鶯兒等人誠意十足前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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